2008年4月15日 星期二

<環境>為什麼不能吃狗?-從九把刀得來的九個以上的疑問

本文轉載自本人的Blog(oikos-taiwan.blogspot.com),我認為這則時事與這篇文章或許可以作為討論動物保護與生態哲學的踏腳石,因此放在這個Blog上與大家分享…

■Photo by
stewils on Flickr.com

天在自由時報論壇看到某知名作家投書,呼籲民眾抵制韓國將狗列為「食用家畜」-即吃狗合法化的行動。然而投書內容裡說服人的方式實在令人搖頭

「為什麼大家都吃牛豬雞鴨魚,卻獨獨針對合法化吃狗這件事義憤填膺?也有很多人養豬養魚當寵物,你們為什麼不顧及到那些人的感受,一直吃豬跟魚呢?是,你說的沒錯,我們就是偏心。我們就是愛狗,所以不想讓狗被人吃、不想看到狗一條條被吊起來割喉,尤其是一個不需要吃狗、肉類蛋白質營養也不虞匱乏的韓國,我們真的無法坐視你們公然合法化吃狗這種事。就算我們在辯論上狂輸給了韓國政府跟國際吃狗人士,我們還是會鍥而不捨,為了『我們想要保護的東西』而戰鬥,這麼簡單的心情,很難理解嗎?」2008/04/15自由時報論壇

這些說詞其實可以改寫成:「我們就是偏心。我們就是愛吃狗,所以不想因為人以寵愛特定動物的名義而禁止我們對狗肉的喜愛,尤其是對於肉類蛋白質營養不虞匱乏、卻同樣因為口腹之慾而食用各種動物的台灣,我們真的無法同意你們公然反對合法化吃狗這種事。就算我們在辯論上狂輸給了國際愛狗人士,我們還是會鍥而不捨,為了『我們想要保護的食物』而戰鬥,這麼簡單的心情,很難理解嗎?」

知名作家所提出的「我就是要這樣」的理由,其實根本不是什麼理由,如果這樣的理由是可以成立的,那麼我們其實很可以想像台灣社會將有許多光怪陸離的聯盟與訴求將會出現。

我們或許可以試著回頭看看韓國狗肉新聞的脈絡,在動物保護領域著力許久的「台灣動物社會研究會」對此事件的論述裡,其實是著重在韓國在飼養、販賣、屠殺狗隻的過程中的問題,甚至,它並沒有強烈地訴諸「愛狗情結」來讓人重視這事件,若真有提及,則可能為:「目前韓國約有1千萬人口將狗視為伴侶飼養,若政府真的將狗納為食用家畜,不僅將造成更多虐待動物案件,更是全世界絕無僅有的立法,也將在國際形象上讓韓國人蒙羞,甚至可能帶來貿易、經濟上的損失。」

但這樣的說明其實也是曖昧的,因為今日台灣人的寵物物種也常與食用物種重疊,那麼我們又要怎樣面對這樣的問題呢?如果我們粗糙一點地延伸,那麼是否作為寵物的物種,我們都不該食用-即我們應該從「寵物物種」來推知「可食用物種」,否則會有虐待動物的影響,但這樣的想法是否周全呢?

在台灣動物社會研究會所提供的動物權與動物福利小百科裡,珍古德(Jane Goodall)也提到了韓國人吃狗肉的習慣,她是以作為食用的狗「生前該怎麼飼養才適當」作為議題來和韓國人進行討論-即便她認為那是一種為了進步所不得不做的妥協。再回頭看看台灣動物社會研究會的論述內容,是否我們該討論的是「怎麼吃狗」而非「可不可以吃狗」呢?

狗的工具性價值與非工具性價值


■Photo by ciboulette on Flickr.com

若按照知名作家的說法,之所以不能吃狗是因為許多人愛狗。而在這關係裡,我們最常聽到的其實「忠實」,其次才是比較廣泛的「情感上的交流」,所以稱:「不吃狗,不虐狗,理由很簡單,狗是人類最好的朋友。狗從不背叛人,人若吃狗,如同背叛朋友,就是人性墮落。(2008/04/10中國時報)但倘若我們只是片面地強調忠實、不背叛,那可能會將狗的價值徹底工具化-事實上我們過去所接收到的狗的價值也大多是工具性的價值,例如看家防小偷、避免無聊的陪伴,甚至是晚近的把妹等等。

但事實上,我們除了會發現狗的價值並不僅止於此之外,這些工具性價值,也將難以讓我們對其產生尊重-我們會對一只監視攝影機產生「敬意」嗎?我們會「尊重」一張墊腳的矮凳嗎?

工具往往不是難以取代的,甚至是非常需要汰換的。從這個角度來看,那些對寵物喜新厭舊以致於會棄養寵物、再購買寵物的行為也就不足為奇了-因為他們是把狗看成是手機那樣的流行飾品。而正因為狗不只有工具性價值,牠擁有超越工具性價值的價值,所以我們在失去一隻狗時,很可能宛如痛失親人,即便再養一隻同種的狗,牠也不會是原來的那一隻。而或許就是從這種角度與經驗來看,我們會很難將狗「只是當成食品」。

但在這裡,我們就又會碰到相同的困難:我們或許也能和牛、豬、羊、魚建立起某種感情,發現到牠們工具性價值之外的價值,那麼這是否就意味著我們也不該食用牠們呢?而面對素食主義,我們或許也可以質疑為什麼動物不能吃,同樣有生命的植物卻可以吃呢?植物一樣有工具性價值之外的價值-我們會能在森林裡、田園裡被感動、被撫慰、思索生命的道理,那麼為什麼我們可以吃它呢?我們究竟有什麼理由「就是偏心」呢?

■Photo by kusine on Flickr.com

不文明的大帽子


此外,吃狗似乎常會被戴上不文明的大帽子,而姑且不論「我就是要這樣」究竟文明不文明,我們或許可以從兩種想法所衍生出來的兩種面向,來另外對「養狗」這件事進行批評:從人道的角度來看,將一條繩子綁在你最忠實的朋友的脖子上、拉著牠走,這種做法是文明還是不文明呢?

從狗道的角度來看,將狗根本不需要的衣服、鞋子穿在牠的身上,還將狗當成是塑膠做的芭比娃娃、在牠身上做各種「取悅主人」的美容、染色、修指甲…,將狗當成人類的嬰兒來養,這樣對待狗是否也犯了人類過度以自我為中心的毛病呢?這種養狗方式與吃狗習慣,是不是五十步與一百步的差別呢?

我們或許可以設想一種極端的情況,那就是在一個非常貧窮的地方,在面對難以忍受的飢荒時,人們到底可不可以吃-那最忠實-的狗呢?這樣吃狗-它可能因此延續了「文明」-究竟是文明還是不文明呢?如果我們真的決定吃狗,那麼理由是什麼?-因為我們不可否認我們可以不吃,我們可以選擇不要犧牲一個生命來換得自己的生命,這是人的一種可能性。

根本問題到底是什麼?

讓我們再試著回到開頭的一個問題:是否我們該討論的是「怎麼吃狗」而非「可不可以吃狗」呢?

■Photo by marymactavish on Flickr.com

如果作為食用的狗在飼養過程中能被細心的照料、也儘可能的減輕被屠宰時的痛苦,那麼我們是否就可以吃狗了呢?這對於愛狗的人來說,可能還是很難接受,這或許可以比擬那些將豬或牛視為不可吃的聖物的人一樣。而如果,某天有個「愛雞聯盟」出來反對人們食用雞肉時,那因為拿著六塊雞桶而感到十分幸福的我們,又要如何說服他們我們對雞肉滋味的喜愛,與食用雞肉的理由呢?「唔…因為這些雞是雞農細心照料且經過電宰的,所以可以吃」,你認為這樣的說法,愛雞人士能夠接受嗎?

我認為,其實問題的根本不在於「我們到底可以吃哪些東西、不可以吃哪些東西」-不是「可以或不可以」、正負立判的問題。而是我們-身為人類到底應該以什麼樣的方式、態度生活在地球上的問題-沒錯,這是一個很大的問題,但除非我們能努力釐清這個問題,那麼吃狗與否、以致於吃肉與否的問題都很有可能只是在原地打轉,我們會碰到前述的許多難題,甚至還得訴諸不成理由的理由。

不可否認的,吃狗議題實在是一個太好的機會讓我們來進行思考與討論-畢竟我們已經那麼習慣吃其他動物而不會感到懷疑。或許我們正應該努力從吃狗議題得出一種可以擴及所有生物、非生物的正確生活態度,以致於我們將不會受到「偏心」的非議。但是,誰要來想?誰要來討論?是專家,還是你我?

(本文同步刊登於oikos-taiwan部落格、le petit séminaire部落格)

6 則留言:

Unknown 提到...

(我把原先貼在蕭戎部落格那邊的回應也貼過來吧,大家看看討論討論.....)

說得好,「我就是要這樣」只是孩子氣的任性要求,沒有提供任何「理由」。用不合理的態度面對不合理,最終結果就是各行其是,避不溝通。

我常常在想吃肉或吃素或甚吃任何一種生命都一樣,其合理性,或許真的只有在人視之為為人「犧牲生命」時,恐怕人才會持有最為尊重盤中肉的態度。這樣的「視為犧牲」也不是一種口頭說說的拿來搪塞人找理由吃肉的藉口,心態上的鄭重其事,常常為人詬病為一種阿Q,但我覺得這是一種偏見,人心中如若真的信「這是為我而犧牲的生命」,人不會不在行為上也有所應對,人不會不在面對和處理為己犧牲的生命時,除了口腹上的滿足,多了愛、尊重和關照。

「你們或吃或喝,無論做什麼,都要為榮耀神而行」(林前10:31)
「因為人吃喝,若不分辨是主的身體,就是吃喝自己的罪了。」(林前11:29)
這些經句明明的要求人該分辨自己的吃喝目的是為了什麼。問題或許不是「可不可以吃狗」也不是「如何吃狗恰當」,而是「我們是為了什麼而吃狗」吧!現世人太重視「吃」,以致於發明諸多藉口體貼自己的口腹之慾,但是到底為什麼目的而吃呢?我們若不先問問自己,如何要求別人?

Unknown 提到...

我把我的想法先寫在這裡:

我認為「犧牲」的理解在現世會遇到幾種困難:

首先是我們可能沒有辦法很直覺地去區別人與動物在本質上的差別,以致於可能會提出「為什麼人吃生物就是生物犧牲?那麼生物吃生物是否也是一種犧牲呢?」的疑問,如果我們要求人類對這樣的犧牲抱持著尊重的心,那麼我們是否也可以要求動物也該對他獵食的動物表現尊重?

這讓我想到,在《自然的經濟體系》第15章的後段,即提出現代人類必須以所謂「客觀事實」來進行評斷的習慣。我們可能很難從客觀事實-特別是從科學得來的-去發現動物對於其獵物的尊重,因此,要求人類必須尊重食物的說法可能也很難成立。

其次,還有一個困難在於「犧牲」本身,犧牲似乎意味著有一個意志在運作-它可能來自於犧牲者,也可能來自於超越界,但這兩者在現世的客觀要求下都很難被承認。

除此之外,我們都太習慣沒有什麼豐富理由的演化論,以致於:生物不就是這麼來的嗎?吃他們應該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因為我們有能力吃。

而這也會繞回到那時候在上生態哲學時所提到的問題:人類太習慣將「無主的」理所當然地視為「自己的」,所以為什麼我們不能吃呢?那是人養的啊。

我在寫這篇文章的過程裡,以我能力所及的企圖,是嘗試將吃狗的問題「展開來╱攤開來」,以粗淺的方式表達其中問題的複雜性,唉,老實說,目前的我也真的很難有信心去說服人,但是,要如何說服人,又是一個不得不去思考的問題,它是那麼地需要努力。

Unknown 提到...
作者已經移除這則留言。
Unknown 提到...

確實,「犧牲」不是那麼好說服人,甚至有諸多偏見和聯想夾纏在其中......不過我總覺得,這是一種轉換切入問題角度的方式?提出不同的思想這個問題的路徑----肉被吃能不能是一個生命為另一個生命而犧牲?我們能不能這樣發問?能不能就此路徑來試著思考看看吃肉的真正意義?

就如海德格在「存有與時間」第二節開頭所言及「任何發問都是一種尋求。任何尋求都有從它所尋求的東西方面而來的事先引導....」「是不是犧牲」這樣的提問並不是憑空發想,而是就「吃肉」這個現象引發的思想徑路,提出不同的問題去尋求另一種思想這個現象的方式。

我們太容易總是以習慣的方式去看問題,忽略了許多不常依循的觀點和切入角度,其實這樣很可惜,因為對於現象的質疑和提問都被習慣的思考模式和切入角度所限,以致於常常會有提問卻是不著邊際的原地打轉的情形。

換個角度想?想深入一點?反過來想想?換條路去探問?當同一個現象一再被提出質疑,而提問的角度卻總是侷限於那幾條老路,我們是不是該問問自己,到底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是我們的習慣以為?還是真的就是如此?

Unknown 提到...

我很同意我們都容易以「習慣」的方式去看問題,而我回顧自己的經驗,也覺得之所以「不習慣」,真的跟「前提」很有關係。

要談「犧牲」其實是有一些前提的。而我也真的覺得,如何強化與釐清自己的論述,能夠讓沒有前提的,能夠慢慢接受其實存在著前提;讓抱持著別的前提的,也能一起來討論。我覺得,這是在自己緩慢的學習時,也開始感覺到的重要課題。

Unknown 提到...

確實,道德無法空談理想 ,空談理想的道德無法實踐....
我真的應該要更謙卑,學著在和別人溝通討論時先把自己的前提和立場放下,去體會別人在理解這件事的前提和立場。
追求真裡的態度如果不是同感同情和愛,實在很容易讓他人在溝通討論時碰壁....

這是我一直需要反省自己的地方,也請大家幫我照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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